四

趙貴妃進了偏殿，看到那些在佛堂前開得燦爛的梅花，停下了略顯匆忙的腳步，記得早上出來時還是半開不開，竟是花了幾個時辰就開得這般好，她用帶著佛珠的那只手撥了撥老梅上的落雪，泛紅的指尖都變得晶瑩純潔。

她掀一下眼皮，旁邊候著的宮女便遞上了用金線繡著芍藥的手帕為她擦拭潮濕的手指，還從懷裏摸出一個裹著絲綢的暖爐遞到她手中。她接過暖爐，將那朵開得正好的梅花輕輕摘下賞給了方才給她遞帕子的宮女，然後提了提披在身上的衣裳，在陽光徹底消失在天地間前轉身進了佛堂中。

晚上她沒有再念佛經，而是自顧自說道：“姐姐最愛藍羽的鳥兒，最不喜歡與自己有相似的東西。”

她拿起一燭臺照在牌位跟前，拈著一塊白絲綢細細擦拭著三塊牌位，神色十分專註，她然後輕輕道：“姐姐你看你和太後二人，拿走了我女兒的命，我就當上了你兒子的親母，你們在天上和我的女兒可還高興，很快，再過不了多少年我就是太後，你們在天上看得開心嗎，哈哈哈哈哈。”

燭火亂晃她不停笑著，在撲朔的光中才發現她的眼睛根本沒有半分笑意，而是一直死死盯著那三塊靈牌。

門外突然響起敲門聲，是她的貼身女官，她的笑聲戛然而止，是陛下要來。

貴妃輕皺眉，原本今日不是宿在下午她去見的妃子宮中，怎麽突然要來她這裏，女官臉上也有幾分急迫，她說是玫嬪去了陛下那裏吵鬧著，說是知道了她今日在冷宮中說的那些話，說是……她姐姐的死定另有蹊蹺，要還她，還她們家一個公道。貴妃將手中燭臺與身上的衣袍給了女官，一身淡薄白袍便迎上腳步匆匆的陛下。

未等陛下開口，她便撲進那人懷抱，或是因天寒地凍她輕顫著，埋進他的胸膛也像是在汲取溫暖，身上縈繞著冷冷檀香與隆冬寒氣混在一起，恍惚中讓人感覺她不再是那高高在上的貴妃，而是一個期盼丈夫的可憐女子，顯然她的枕邊人很吃這一套。

他從宦官手中接過大氅披在她身上然後擁她入懷，憐惜道：“平時晚上都不去念佛，怎得今日卻破例去了，惹得身上一身寒氣，若是我們的小公主知道了定要心疼她的阿母。”

她眼中秋水盈盈，話中含著哭泣之意，她說：“這幾日宮裏的言語多了起來，無端讓人又想起姐姐了，莫不是有些人害怕妾借著皇子的風作威，可是妾真是委屈極了，若是姐姐還在的話定不會讓那些言語……”

貴妃聲音逐漸低了下去，陛下輕柔地為她拭去眼角的晶瑩，牽著她的手回了主殿之中。在一旁的女官看著仍舊恩愛夫妻樣子的兩人，心中的擔憂也蕩然無存，她熄了手中的燭臺，將佛堂落了鎖，看了眼那老梅，她也該做自己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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